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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少管所遭遇筷子插屁股(警示录)(附 ...-论坛_天涯 …
浏览: 发布日期:2018-08-22
希望广大青少年遵纪守法,爱惜他人,爱惜自己……以下内容是节选25万字纪实小说《脱缰的野马》部分内容,真实的故事,震撼!!!!第三十章 整训队当我在看守所日思夜盼能侥幸放出去的时候,当我发誓说放出去后饿死也不再违法的时候,同室被关押的嫌犯觉得这是天大的笑话,上铺的大哥说我太幼稚,忽悠我要进“大学”进修,也就是少大。他们把进少大称之为上山鹰,进劳教所的叫下山虎,原因是两机构都位居山上,据说,凡是进少大的,都要在臂膀上刺上雄鹰,进劳教所是刺上老虎。  好像这些成年嫌犯对少大特别感兴趣,其中有个中铺的还进去过,他给我讲了少大里面的种种折磨方法,大家公认为少大是所有刑罚机构最毒、最烫的地方,因为恶习满身的少年犯更是天不怕地不怕,打死人也判不了死刑。    就是这个最恶劣的鬼地方,我闯进来了,我被警车带进来了……    刚下警车,火热的阳光让毛孔一下子竖了起来。我好奇的打量四周,有个大坝子,旁边有一条陡峭的马路,没有高楼大厦,最高的楼也就7层左右。稀疏的楼房外观几乎都安装了白色瓷砖,表面上看去还不错,还有花台,绿油油的一片。我们到达的时间正是下午两点多钟,地面的温度比太阳光的温度高,穿一双烂布鞋的我明显感受到有些烫脚。    我跟着警察往医院走去,说是体检。顺着马路来到一道铁门前,警察跟门卫室沟通了几句,铁门缓缓打开,后来知道这是二大门。随着一道道铁门的穿越,我似乎明白,要想走出去该有多么的困难。铁门旁边有一道陡峭的石梯,至少有三百步。顺着石梯,拐过两道弯。从四面八方冒出来的声音告诉我,已经到了监区里面。我的背心已经被汗水浸透,走路的腿脚开始颤抖。恐怖,那才叫恐怖,比妖魔鬼怪都要恐怖。我真想找个棉球将耳朵塞住,或者变成聋子。我听到各个角落传来了阴阳怪气的声音:“把眼睛挖出来踩爆,把耳朵撕烂,把脚筋挑了……天呢?这是人来的地方吗?我机械的配合警察和医生进行了体检,身上的尿骚味不得不让医生草草了事。我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儿,难道真要与猛兽为伴?我畏畏缩缩的跟随警官到狱政科办完手续,在办手续的时候,我走出了那个令人恐惧的圈子。我求着警察叔叔放过我,他说我恶习很深,盗劫的性质恶劣,必须在里面好好学习一年。我很高兴没有再进那道铁门,少大的整训队在狱政大楼的眼皮底下。任何进少大的罪犯都要在整训队集训三个月以上,我也不例外。目的是通过集训学习规矩,背诵行为规范,端正态度,认罪服法。表现好了才分配到各中队接受长期的改造。    整训队有地下室,打坐学习的地方,下雨天也是集合开饭的地方;室外有一个300平方米的大坝子,平时用来队列训练和集合开饭;三米高的围墙;三层楼的监舍区,底楼是干部食堂和办公室、接见室、谈话室等。监舍楼的中心区域有一道楼梯,每层楼有6个房间,每间房有五架上、下铺铁床,可以住十人。监舍楼面对操场的一边有1米5宽的过道,1米高的护墙,墙上又装有钢筋条,很牢靠。楼层房间都安装有地板砖,石灰墙。监舍有砖头砌起的柜子,每人一个,还有一扇窗户,有钢筋护栏。    管理有两种人:一种是狱警;一种是成年犯托关系进来享受少年犯优厚待遇的值星员。传闻管理人员中有两个人特别厉害,一个有超人力气的叫“南少拳”,他一只手可以把两百斤的石锁举过头顶上下两百个;另一个叫“飞毛腿”,以前爱跳芭蕾舞,舞动的腿脚如风一样快。他们二人还被公认为四大恶人。“男少拳”的拳头打在墙壁上,瓷砖糜烂,城墙颤抖,他总是一只手把人提起来,一拳头得打飞出去三米多远。“飞毛腿”惯用脚法是叫十个新犯站在一排,从操场的一头飞奔过去,跳起来朝人的面门踢去,一脚一人仰面倒地。还有传闻说,他们打人从来不找理由,只为刺激,或者喝醉酒耍酒疯。我首先就被告诫不要去招惹他们,也不敢,所以避而远之。97年的少大已经改变很多,自从1994年12月29日颁布实施《监狱法》以来,在各级领导的大力监督和管理下,再加上上级部门频繁的检查,刑罚机构已经有了很大改观,罪犯的基本权利也在逐渐得到保障。要想彻底改变,的确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形形色色的管教人员,从粗暴简单的理念中转变过来何等容易?最主要的是,一群违法犯罪的人聚集在一起也非等闲之辈,背地里利用《监狱法》权利的保障,忽略自己的身份,将社会上的恶习肆意扩散,耍牢头狱霸,跟管教干部斗智斗勇。    整训队也是最近两年才搬进狱政大楼对面的,眼皮底下,不良行为收敛了不少。管教干部也要多一些,罪犯的思想情况基本稳定,就算是值星员犯人也都是成年犯,且几乎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经济类犯人,有的甚至还曾为国家做出过卓越贡献,他们管理起来还是比较有分寸。    整训队100多人,统一时间吃饭,少大的饭菜专门由一个中队负责,到开饭时间用桶挑到各中队,火锅盆蒸的饭八个人分吃,画十字线是最公平的,当然要看划饭的菜刀会不会偏离。晚上统一回房间学习,统一时间睡觉,被子叠得豆腐块一样四方,鞋放在床下摆成一线。吃饭时要集合,每一竖排为一个房间,按排数打饭,后面的就蹲着等,最后一排打完了,第一排开始洗碗,没吃完的就自动倒掉,锻炼得我们吃馒头和喝稀饭特别有经验,洋瓷碗一直在嘴边转,再烫也能喝下去。每顿吃饭都要唱歌、点名。每天至少要集合十次,半夜可能还有紧急集合。里面允许接见亲人、通信和接受包裹汇款。如果三样都没有的称为三无人员,没有汇款的日子怎能吃饱饭,怎么能讨好人,怎么有烟抽?烟屁股是最珍贵的。我每天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稍不注意就要去体会鞭子和拳脚。我说过,整训队比以前有很大的改观,并不代表就没有了纷争和持强凌弱,政策下面有对策,地下室的叫喊,狱政大楼是听不见的。里面最流行的处罚方式是“叩起”,叩起就是手背在背上,把腰杆和头埋到90度,脚站直成八字形。不要认为这种叩起不算什么,如果是五个小时呢?五个小时动都不能动一下,脑袋下面还放一个碗,流的汗水要把碗装满呢?再不,在颈子挂一桶水呢?或者在脑袋上面放一碗水,不允许水凼出来呢?或者在双腿间夹一块砖头或一张纸,不允许砖头和纸掉下来呢?还有一招杠子捶背。我们叩起,双手撑住膝盖,值星员拿起杠子举得老高朝背打来,而且是实木杠子,要不了三、五下,挨打的人就会口吐鲜血。    背诵不了行为规范要挨打;集合答到的声音小了要挨打;吃饭不快的要挨打;别人欺负你不服的要挨打;睡觉打呼噜的要挨打;想家流眼泪的要挨打;在管教面前说真话的更要挨打……只有值星员不挨打,他们的管理者是监狱警察,是受到保护的。整训队承包了少大所有工程建设的挑抬工作,最让人揪心的是抬砖,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一次至少要抬150皮砖,值星员为了在管教面前挣表现,三个小时的活儿巴不得1个小时就能完成。十余对少犯扛着杠子一个接一个紧跟着,除了第一对以外,后面的每人手中都拿有一根鞭子,如果前面的走不动了就要挨鞭子。值星员抽打最后一对的少犯催促走快点,挨了鞭子的少犯就会用鞭子打前面的一对,第一队最倒霉,不能打人,但能逃避挨打,唯有的方式就是速度。三百多步梯子,对于一向虚弱的我怎么可能一口气硬撑上去呢?我又是走在中间,我的腿已经软了,连成人都抬不动的砖头,更何况只是一群孩子?    我似乎无从逃避,只能耍赖皮坐在地上装死,我真的走不动了,任凭如何的打,打得我满地爬抑或撕心裂肺的号哭……我在高墙下喊着妈妈和爸爸,真担心不能活着走出去。我真的好想重新做人,我还对重新做人抱着特大的幻想,虽然那些老油条说我获得自由过后要不了多久又会进来,我哪里敢相信这些寓言,简直就是乌鸦嘴。第三十一章 中秋节发狂    香烟诚可贵,小伙价更高,如果有自由,两者皆可抛。小伙是干部食堂卖出来给有钱犯人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便是在特殊环境下也一样能使人鬼迷心窍。有欲望的地方就有利益纷争,也就有唯利是图的伪君子。慢性饥饿加上空虚的生活,监舍里面有关亲人接见的炫耀,有谁甘愿成为一名三无人员。我厚着脸皮给爸爸写了信,他委托大学毕业后留在重庆工作的表哥来看过我。    接见都是有规定时间的,但也不是电视上那种隔着玻璃用电话对话,当时的设备还没有那么先进。所谓的接见室其实就是在一间空屋里面放十多根凳子,和亲人面对面说一会儿话。表哥顶着烈日来见我的时间有20分钟,一番责怪后,表哥在我的账上交了50元钱。日思夜盼的接见也会带来失望?探监不比探望病人,故意伤害又不比自然灾害受伤,总是少了那份关心和慰问。发自内心的说,我更希望表哥能多给一些钱,犯错的人还有资格提要求?按照表哥的说法,能够来见一面已经很不错了,都是给爸爸的面子。    时间过得真快,值星员催促的尖锐音调,撩拨得内心一阵阵惊慌,难道接见就这么完了吗?“表哥,我们出去吃饭吧!还可以多坐一会儿。”我难道是希望多坐一会儿聆听表哥的责怪和训斥?显然不是,我只为了找机会提示表哥给钱,除此就是吃上一顿好的,多点两道菜打包回监舍吃。接见的时候和亲人同桌吃饭是对我们认罪服法表现的一种奖赏,需要中队干部的批准。我带上条子和表哥顺利离开中队大门,直接到少管所大门处和表哥的女朋友会合,我感觉是表哥的女朋友。简单打过招呼后,我埋着头跟着表哥大摆洋洋走出大门,在旁边的几家馆子问了下,包席满员了。我们继续朝前走……走着走着,突然一只大手在背后抓住我的衣襟。差点摔倒在地的我看清是个老头,气喘吁吁,嘴上急促的问我往哪里跑?老头在背后推我一掌,骂我一句,直接将我押回门口接待室,给中队打电话,说抓住了一个逃犯。    表哥女朋友叫老头有话好好说,干嘛要推我或打我耳光?在接待室,我们把批准吃饭的条子给老头看,解释不是逃犯。老头冒火连天:“有你们这样吃饭的吗?都跑到大门外面去了,不是旁边的人提醒我,还真被你们蒙混过去了。”谁知道少管所里面还有餐厅?当我们走出大门的时候,有人见我背后印有“罪犯”字样,提醒了老头,也吓坏了老头。    “逃犯”是个什么概念?那可是要让整个少大都天翻地覆的事件。中队干部急急忙忙来到大门接待室,我蹲在地上吓得发抖,幸好这个干部通情达理,觉得我无知得可笑。由于走错门耽误了吃饭的时间,我饱餐一顿的愿望也随即破灭,虽然不受处罚已是万幸,但我还是想吃饭。表哥看着我被狱警带走了,我回头一眸,无助的看着表哥:“表哥,我需要几件换洗衣服。”从表哥的眸子里,我感觉他再也不想来了,可我又是多么的希望他能来?我抛下一句要求,为自己留下一份希望。    我几乎每个星期都在盼望表哥,50元钱也就两份回锅肉和一条香烟,虽然未满十八岁的少犯原则上不允许吸烟。我们抽的不是烟,而是寂寞,寂寞少犯的违反监规几率要大得多。为了大范围的稳定,吸烟成了潜规则,只要不大大咧咧当着管理抽,就没事。我希望表哥的关心能源源不断,更希望香烟和小伙也能源源不断,牢饭和高墙下的空虚不仅仅是能量的需求。我已经失望两个星期了,从对金钱的欲望逐渐缩小到只要能见上一面也罢。    每逢佳节倍思亲,所有的失足少年都在顾盼亲人,有的已经如愿以偿,有的却注定要失望。望着通往中队大门的那条两米宽马路,再把目光放远一点,死盯住必经的两步石梯,哪怕只迈出一条腿,也能让我心情激动。从上午到下午,都四点多钟了,眼看接见的时间都快过去,我尝试着慢慢转移视线,赌气似地在心里告诉表哥:“你这一辈子都不要来见我了。”我心头一酸,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被抛弃?    “姜风,你表哥来见你了……”拨云见日的兴奋,我几乎跳起来感激上天,能够在中秋佳节见到自己的亲人该是多大的恩赐?也就在这时,值星员对我说,表哥给我留下两件衣服后,走了。不是一头雾水就可以诠释的心情,我的心掉了,血液凝固,生命窒息。表哥在百忙之中抽时间给我送来几件换洗衣服,我应该感激吗?表哥还在衣服里面放了两个月饼,我是因为感动流泪吗?表哥走了,真走了吗?表哥都来到中队门口了,为什么不走进来见我一面呀!我不顾值星员的制止,非要冲向门口;我不顾拳脚的制止非要冲向门口,我要留住表哥远去的目光,我也有好多话想给亲人说,或许是我的忏悔抑或是我的祝福。按照值星员的说法,我疯了,我也会在想念亲情中失去理智,虽然我真的不知道中秋佳节思念亲人的真正含义,第一次感受这样的氛围,第一次觉得亲情可贵。值星员用手铐将我拷在铁床上,旁边放着表哥带给我的塑料袋,让我觉得亲情有时候就像塑料袋一样冷漠和麻木,随便我对它说什么,它都依然一动不动。经过大哭大闹到抽泣,我已冷静许多。值星员解开手铐让我去集合吃饭,和值星员眼神相望,我一点也没有怪罪他们打我的意思,眼神中有和善和同路人之间的那份理解。    我没有吃饭,眼角还残留着泪痕,听到晚上在房间自由活动的通知也没有丝毫兴奋。回到监舍,我把塑料袋提到铁窗前,瘫坐在地上,慢悠悠打开袋子,拿起衣服一件件撕扯着,一件不剩。我没有也毁掉月饼,这可是第一次深刻的去认识月饼,在流浪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是吃月饼。我把撕碎的布条挽成疙瘩,有的还是死结,揉成一团,一会儿又揭解开,只有死结随便怎样也解不开了。天已经漆黑一片,从窗外望去,还能模糊的见到月光。监舍里是不会有人理睬我这个不起眼的疯子,大家都在互相分享接见亲人带来的好东西。我和他们无缘,好不容易盼来的亲情连面都没见上,我还有什么颜面去吹嘘表哥对我如何的好?我握着月饼,把一个月饼分成两份,把其中的一份送进口里咀嚼。不知是月饼的酸味还是涩味,我又忍不住抽泣着。我啃着月饼,慢嚼细咽得没有一点声音,泪水也是静静地流。望着窗外,我突然有一种想家的感觉,而且是那么强烈。我想念爸爸妈妈,想念姐姐和婆婆,我们何曾坐在一起看过月亮,虽然老家的月亮如同白昼。我记起妈妈经典的歌声:“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可我不敢去回忆爸爸的冷峻。我想把月饼揣在书包里面拿回家给爸爸妈妈、姐姐和婆婆吃,他们一定会喜欢,不知他们是否已经知道中秋节吃月饼的习俗?    我不敢再奢求什么接见上账了,自己酿下的苦果只有自己去品尝,粗茶淡饭算得了什么,捡个烟屁股也能过把瘾。三无人员有三无人员的活法,勤快一点,懂事一点,谄媚一点,何愁没有残羹剩饭?上得起帐的少犯必是富家子弟,在家受到娇生惯养,来到监狱又怎么能够自食其力呢?依仗父母的钱,在高墙下也可以雇佣水手,借着社会恶习,三无人员帮忙洗碗洗衣服和捶背,就可以吃到剩下来的尾门和烟屁股,只可惜我尿床,他们都嫌弃我脏,使我注定跟水手无缘。    那么,我的活法又该是怎样呢?第三十二章 进入改造    整训是短暂的,火热的太阳过后,秋雨绵绵,虽然少了乌云,同时也不见了蓝天碧浪,天空更显得阴沉可怖。越过二大门,少年犯真正的改造生活开始了。二大门以内的生活,对于我来说,恐怖与向往并存。进入少大第一天就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阴阳怪气的音调始终在脑子里回旋;可这是改造的必经之处,也只有这样才能缩短刑期,才有重获自由的可能。没有沾亲带故的狱警关系,也没有家财万贯的富庶,我还能追求什么?    少管类和强奸类罪犯按照惯例是分在一中队改造,少大最炙烫的一个中队,为什么有这样的评价也只有去过后才能体会。我没有因为要到一个新环境而抱任何幻想,虽说日子过得要快些,就算受欺负也依赖习惯的方式,对于陌生,我更多的是迷惑,再加上超强度的劳动任务,真不知踏进这道门栏又将如何生活?分到一中队的一共有13名罪犯, 13名中,强奸类的包括轮奸和奸幼,在这里给那些好色的朋友提个醒,与女孩子发生关系一定要问清年龄,14岁以下的千万不要碰,哪怕是对方主动送上门,都以奸淫幼女罪论处。少管类的有盗劫、伤害、下暴等罪行,因为没到十六岁,所犯罪行根据《刑法》还不足以判刑,且又性质恶劣,直接被公安机关批准即可,一般在三年以内。    我们一行人在值星员的押送下于下午3点钟到达一中队,管教干部拿着13个档案袋押后。一中队位居少大最低洼处,紧邻围墙。报数踏进铁门,一中队和整训队的值星员异口同声招呼我们挨着墙壁蹲在地上一排,两队值星员则客气的打着招呼,押后的狱警进了一中队的办公室。办完交接手续,黑胡子值星员带着我们在坝子里走了几圈,另一个值星员安排了房间。在坝子里行走,时不时有一些老犯趁机上厕所从车间冒出来打望,从眼神中,我没有察觉到任何欢迎的意思,反而有种仇人般的愤恨,面部表情还带有一丝奸笑。我们一行人到监舍铺好了床铺,在安排床位的时候,同时下队的少犯不得不告诉值星员我尿床的事实,他们谁也不愿意睡我的下铺。值星员没有理会他们的要求,只是恶狠狠的对我说:“来到中队还敢流尿,看我不阉掉你……”值星员叫我们坐在地上一排,盘腿,手背在身后,挺胸抬头,打坐等待吃晚饭。打坐是少大最磨练心智的处罚。一根木凳子,双脚并拢,抬头挺胸,手背在身后抱住手拐还算轻微的打坐方法,坐在地上跟和尚一样盘腿才是最难受的,而且一坐就是半天。    在铺床的时候,我只被值星员拍了一下后脑,说我木头木脑。另一个新犯窃窃私语,被狠狠踢了两脚。值星员告诉我们,既来之则安之,下了中队要听从安排,在集训的一个星期里,更是不得给他们找麻烦,七天后分到各分队投入劳动改造。集训是整训的升华,杀杀新犯的锐气,看来整训队告诫认真训练是正确的,是为集训打好结实基础,才会少受伤害。    集合开饭了,我们埋着头碎步来到操场,斜着眼神看见从各个车间涌出来的奇形怪状的老犯们,身上脏兮兮的。老犯们议论纷纷,有的是为了打探新贼中有没有在外面认识的兄弟伙,有的则是打探新犯中谁更像不缺烟抽的,新贼的父母还没有完全失去探监的新鲜感,大多还为失足儿子残留一丝重新做人的希望,还不至于麻木和倦怠。从老犯那些渴求的眼神中,那种奸诈的语言中,那些舔嘴拔舌的样子中,实在让我感到特别狰狞可怖。“立正……向右看齐。”全中队120多犯人中除了值星员站起以外,其余全部都蹲在地上听中队长训话:“今天新来了十三名罪犯,大家不要欺负他们,要多给予帮助和照顾。”我心里乐滋滋的,阴霾的天空也明朗了许多,心想并没有整训队听到的那么炙烫,原来中队长这么懂得关心新犯。愉快的心情为我打开食欲,痛快的吃完饭,听从安排回到监舍。我兴奋地跟大家嘀咕说没事了,叫大家别怕。中队长的话让我得意忘形,绷紧的弦松了,原本应该打坐的我们散乱的坐在地上,气氛相当温和。    好像是个队长,又好像是个自命不凡的犯人在坝子里用洪亮的嗓门问:“今天是不是来了几个新贼?”又好像是值星员,又好像是红毛犯人(被呵护和特殊对待的有钱有关系的犯人)端了把椅子在坝子中间,泡了一杯茶。洪亮的嗓门又开始大叫:“交响乐给我奏得响亮一些。”话音刚落,监舍涌进来五个穿得特别干净的老犯,手里拿着杠子、铁铲、钢管、秤砣等劳动工具,令我不得其解。    杠子捶背有几个人不怕?大秤砣穿绳子的孔里用毛巾穿过,一个人手捏毛巾,将秤砣举过肩猛力锤在你的脊背怎么可能不骨折?还有铁铲扇耳光,不打掉几颗牙吗?关键是在进行这一切的时候,挨打者不能还手,连挡一下都不敢,发出一点哀求的声音,就会拉出去打得更加惨烈和悲壮一些。在少大,折磨死气沉沉的犯人肯定不好玩,只有哀叫才能将交响乐奏得更响。我们应该像死人那样去承受所有折磨。难道这就是对新犯的帮助和照顾,难道折磨新犯是老犯自我发泄的一种娱乐,或是里面无聊管教们的一种最好的消遣?接受吧,不要问为什么,没有理由,谁叫我要去犯罪呢?集训挫伤了我们的身心,对积极改造的雄心壮志也大打折扣,留下的只有机械与灵活并存。灵活得眼观四方,耳听八路,犹如八面玲珑;机械的动作和语言,包括惟命是从的接受。    一中队的劳动有三种,也是三个分队。分别是折针药盒子为1分队;装订书籍为二分队;搓猪毛为三分队。我被分到一分队,用浆糊把纸壳粘成盒子,其中有裹上盖、裹下盖、刮中缝、贴商标、安梯坎几道工序。这一批新犯有5个分在一队,由两个红毛组长和四个质检犯人管理。中队的结构由三个分队和直属组组成,直属组又由一个大红大紫的红毛和六个值星员,以及做卫生的和干部食堂的厨师,给干部端茶倒水的,大概十三人组成。大红大紫的红毛是全中队的“总监”,直接归中队长管,分队长都得让三分,负责整个中队的集合开饭和协调工作,是绝对不敢惹的。分队除了两个组长和四个质检人员外,还有两三位是潜在红毛,虽然挂有反改造名,但跟组长关系好,也就撑只眼闭只眼了。分队除了组长以外,每个人都有劳动任务,就是因为有了质检和红毛,劳动任务在其他犯人身上就加重了近一倍以上。意味着累的累死,耍的耍死,耍得不耐烦了,还把累的整死。    一分队有个非常特殊的群体,美其名曰“四大天王”,其实是四个被打得有些神经质的犯人,专门供红毛取乐的,个别无聊的管理也会幸灾乐祸拿他们取乐。安在他们头上 “四大天王”的称谓绝不是哗众取宠,在打骂的高压力下,他们唱歌的本领绝对一流,不仅如此,他们跳舞的专业,还有队列动作的整齐划一,比演员还演员。他们会表演相声、小品,虽然没有机会像一些明星那样靠出卖肉体一举成名,但他们趴在地上,就算是一堆屎也会毫不犹豫的吃掉。红毛们总是变着花招取乐于“四大天王”,就连殴打折磨他们都是一件极乐无穷的事情,他们求饶哀求得那么可笑,连我们新犯也会忍不住去乐呵一下。在厕所拥挤着洗碗,他们的后脑袋就成了大家取乐的玩具,或是发泄似地,抑或娱乐式的扇一耳光,且要重重扇一下才刺激,扇轻了,他们会没有感觉。他们的服装也很奇特,绝不亚于明星们五花八门的装扮,也不亚于犀利哥犀利的眼神,他们有时候像人,有时候像狗,有时候又像鬼,有时候就跟一坨屎那么臭。第三十三章 裂开的伤口    为了讨好红毛的开心,获得久违的烟屁股,我自从进少大开始就大肆吹嘘有特异功能。小时候在山坡上放牛,大人们唱山歌,小孩们吹口哨。我也喜欢吹口哨,为了在公众场合不被发觉,可算是吹得炉火纯青,可以达到嘴巴纹丝不动,风从门牙缝里吹出。这能有什么稀奇?如果我再包装下自己,把吹出来的声音说成是鼻子发出来的呢?利用大家对我的好奇,一传十,十传百,各个中队早已闻名整训队来了个鼻孔吹哨子的艺人。    我津津乐道,满足于被红毛娱乐的氛围中,满足于烟屁股带来的快感中。只要红毛高兴,我就兴奋,红毛不高兴,我也要高兴得傻笑。不要说我势力,对于那些给不起烟屁股的罪犯,我理都不想理,要我吹上一口更是不可能,也不要给渴望靠近红毛不挨打的我谈什么同病相怜,我没有那么高尚。    繁重的劳动任务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昨天的任务就险些没有完成,更别说今天还加了50个盒子。我急急匆匆往厕所走去,对我来说,上厕所已经是多余的,时间就是生命,就是减轻皮肉之苦。我慌慌张张在院坝到厕所的转角处跟一个下楼梯的小崽儿撞个正着。小崽儿穿得干干净净,但又不像是红毛之列。之所以给我留下小崽儿的印象,是因为他太娇小,被魁梧身材的我撞得摇晃了几下。小崽儿抓住我胸口的衣服,看神色是打算冒火的,却又压住火气,笑嘻嘻的要我为他吹首歌。    小崽儿也有资格听我吹哨子?况且我还要赶时间,耽误了劳动谁帮我挨打?我直接拒绝了小崽儿,他就“啪的”打了我一耳光。“吔,要翻天了。”平时在红毛中最起码也混了个脸熟,怎能被一个小贼欺负?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凭着自己力气比他大,甩起一拳头打向他的腰间,我居然还手了。他没有继续跟我对打,对打显然会吃亏,只是点头说好,就放我回车间劳动去了。    大约十分钟,小崽儿手背在背后摇摇晃晃走到我面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藏在身后的棍棒就落在了我的头上。要打架,我也不会示弱,拿起吃饭的洋瓷碗就往他头上猛敲过去。“吔……”全车间的犯人一片哗然,但马上又都镇静下来。两个组长和质检员快速冲了过来,我心想肯定是来帮忙的,“小贼这下惨了。”我为此感到高兴。可马上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组长怎么可以把我的手反起来,质检员又怎么可以把拳头落在我的身上?现实让我瞬间便失去了反抗的勇气,我慢慢蹲下身子……全身上下已经软弱无力,任凭他们把我推倒在地上,任凭穿着皮鞋的脚后跟在我的脑袋上猛踩。我从大吼大叫到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我已经晕死过去。我是在一盆冷水中醒来的,醒来后,发现自己的衣服上全是血,顺手抚摸脑袋,手上摸到的也全是鲜血。头上有一条伤口在流血,口里、鼻孔里都在流血,摇晃下脑袋看周围,好像还活着。小崽儿看我已经醒来,又冲过来用脚尖踢我,像疯子一般,又把我拉进监舍,用手拐掴我的胸口,边打边问我服了吗?我能不服吗?在这个没有人烟的监舍,打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是怎么失去生命的。我对一切反抗都失去了信心,在这个充满陷阱的改造场所,初来乍到的我又怎能知道水深水浅,不仅仅是摆在明处的红毛,还有卧虎藏龙的红毛。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在红毛心狠手辣的武力推动下,我服了,我彻底服了。    吐血吐出的是内伤,流点鼻血用冷水就可以止住,但脑袋上的伤口咋办呢?不仅仅是血流不止,不是用草纸就能塞住的,弄不好还得感染。内伤不容易被察觉,外伤却暴露得明明白白,要想止住血,必须先上医院缝针,包扎才能痊愈。上医院总得找个理由吧,遇到上级领导来检查看见有犯人头上被包扎的伤口难免要盘问几句,咋办呢?红毛们开始为我编造了故事,是蹲在地上捡盒子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水泥桌上而伤了的,不知道我站起来的力量究竟有多大,碰个伤口要缝12针,也太厉害了。    医院大多都是有点关系的红毛男、女犯人在里面当护士,她们跟红毛谈笑风生,客套于地位对称之间,却看不起混得差劲的犯人。留在医院当护士的是经过挑选出来的漂亮女犯人,表面温柔,内心邪恶,和各中队上来看病的红毛们打情骂俏,有的还相互之间通点情书,以点缀囹圄百无聊赖的生活。有些红毛纯粹是故意上来借看病的机会打望一番,回到监舍聊以自慰。    势利和虚荣的追求在囹圄也不例外,稍有得势便能忘却自己姓名,千万不要相信弱势地位强势后能扶贫弱势,他只会想尽一切办法掩饰自己曾经弱势过,以证明自己并不是暴发户,从而变本加厉的削剥跟自己过去大相径庭的弱者。难道这些女犯护士们在社会上就没有受到过别人的欺负?难道这些打人者就没有被打得很惨过?他们不愿承认罢了,摆出一副天生就是打人的强者德行,好像祖祖辈辈都没当过农民一样。女犯连麻醉药都没有注射,就直接拿起针线来缝合我头上的伤口,针毡的疼痛使我大汗淋漓,红毛们却还在谈笑风生。    或许是因为消毒不到位,或许是因为没有休息养伤的缘故,我头上的伤口没几天就感染流脓了。我包起伤口的时候,有个管教也曾向我了解过受伤的原委,我如实陈述了被打的事实,目的是不想再挨打,哪知道事实面前还是免不了一顿暴打,原来这个同流合污的管教是来探风声的,主要是试探我会不会在中队长或检查的领导面前说实话。他给了我教训,也给我了我警告,是不能说实话的。我的伤口感染了,必须经过打针才能消炎。本来就听说除了红毛以外,少大的“飞针”是被公认的刺激和歹毒。也只有红毛才喜欢到医院打针,女犯护士会趁机诱色一下,揉得红毛屁股之温柔和淫秽。在中队混得差的犯人,大多身上都不怎么干净,我就更不用说了,尿骚味简直就要人呕吐。我支起半边屁股等待打针,有美女护士打针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那一瞬间,不容分说,我的脑海里也有丝丝邪念。我等待美女给我用棉球消毒,然后很温柔的揉两下,慢慢地一针下去,还会关心的问我疼吗?我想象着,等待着。    “啊……”还没消毒呢?还没有开始揉呢?我一点也没有预料到,针就从是从天上掉了下来。传说中的飞针就这样直入我的臀部,就像飞刀刺入一样,我猛地跳了起来,捂住屁股想趁机溜掉,却被站着的红毛按回到椅子上。“你慌什么?还没有完呢……”女犯护士不以为然的打趣道。她转过脸,屏住呼吸,双手拿着针管,里面的药物急流勇进般的灌进我体内。我的屁股就像蜜蜂蛰过后红肿成拳头那么大块,站起都觉得疼痛不已,疼得我伤心的流着眼泪,女犯护士和红毛们却在一旁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连我的疼痛和眼泪也都成了笑柄。    我的伤最终还是好了,但留在头上的伤疤永远也不会消失。本来这次流血事件后,只要我耿直,不打小报告,红毛们就会背地里给我关照,可我哪里能辨别管教的诱导和尔虞我诈,被虚伪的面纱蒙蔽,在正义凌然下,我又怎该去信任和依靠一群不法之徒呢?第三十四章 与“四大天王”决斗    我绝对是一个为了不让自己挨打而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不怎么讨人喜欢的新贼,内心潜在的邪恶与暴戾不亚于一匹野狼。我强烈地期望自己能心狠手辣,有超人的力气,有剥削者的霸气。多少时候,我都咬牙切齿,邪恶与暴戾蓄势待发。如果不尿床,我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个性打拼一条血路出来,至少也在分队混个潜在红毛。然而,身上脏臭的窘境让我永远也只能成为被邪恶蹂躏的对象,被红毛势力所孤立。    潜在的邪恶逐渐变成了恶作剧,其内在的阴险更是红毛们难以防备的,如果有毒药的话,我一定会将他们全部毒死。我会为透过棉絮的尿液淋在红毛的被子上而暗自偷笑;也会在单独经过监舍的时候在红毛的碗里吐上口痰;我还发自内心的在默默诅咒他们遭到雷击,遭到千刀万剐。谁叫红毛不允许新贼睡下铺?谁让红毛在中队有小伙加餐?谁叫他们要变着花样来欺负我?大不了被打一顿,反正已经习惯了,已经麻木了。真是难以接受,居然连四大天王都可以骑在我的头上欺负我。白天,我渴望有个砖头在手上,从背后把他们一个个打死;晚上睡觉,我恨不能起来用被子将他们捂死。我已经没有了任何道义和阿弥陀佛,没有实施凶残计划,并不是我仁慈,只是怕整不死他们反而自己挨打。    唉!我能怪谁呢?难道少大是因为我才变得如此凶残?不会的,一种现象和风气已经积累很多年,国家的法律不是正在大力整顿和打击吗?埋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谁叫我闯入这个鬼地方?无力反抗过后就是深深地自责和忏悔,再加上平时管教干部的教诲,改造理念的熏陶,难道这不是自己罪有应得吗?认罪服法,服管听教;任劳任怨,积极改造;深挖犯罪根源,远离贪图享乐,与纸醉金迷的腐朽生活诀别,争取脱胎换骨,早日回归社会成为一名有用之才……我们每个月都要写改造汇报,内容里面都要写上这段隽永不变的话语。    个别管教干部背地里和红毛犯人称兄道弟,实乃杂皮形象,每年受到行政处罚的大有人在,他们玷污了灵魂导师的光辉形象。这是人性蜕变的较量,灵魂工程师蜕化冥顽不化的顽石,意志力不坚定的就会反被蜕变,同流合污。利用职务之便,和红毛犯人通宵达旦的赌博,划拳酗酒,有的甚至把坐台小姐带到中队供红毛消遣享受,充当皮条客获得不义之财。红毛也不一定都是大富大贵,背着在少大净化灵魂重新做人的美名向父母索取也是有限度的。红毛的钱从何而来?所有少犯都有一个账本,记录着汇款、接见存入和工资(少犯每个月有5元钱的工资),同时也记录着支出。账目由管教委托红毛管理。中队有小卖部、小伙房,所里面还有类似超市、餐厅和客房,大多是某干部的亲人在经营,比市场价格要贵一些。客房是成年犯人与结婚妻子在接见日同住用的,个别离少大远的犯人家属也可以单独入住。红毛犯人掌握着所有汇款和现金存入,只需要稍微一点暗示,不想挨打的犯人就会乖乖地孝敬红毛,就像孝敬父母那样成为必须。    晚上,为了完成繁重的劳动任务,一分队整个车间灯火通明,刚刚还在办公室喝酒聊天的小组长摇摇晃晃回到车间视察了一圈,有些醉翁之意,又有些无聊。无论红毛也好,黑毛也罢,无论在改造生活中过得如何潇洒,就连背井离乡的管教都不会把高墙内的日子当成舒适的生活。组长大叫一声:“新贼……”我们几个新贼闻风丧胆,跑步来到组长面前:“报告,新贼姜风到。”质检按照组长的要求把四大天王也叫了进来。组长命令他们跳支舞,四大天王迅速闪开,整齐的站成八字形,其中一个领唱的把脚往地上猛力一踩,开始了:“喽喽,喽喽,呢四楼喽,喽喽喽喽,喽喽……”他们跳得之专业和整齐。就算他们跳得再好,红毛们也看得厌倦了,不追求一点刺激和新奇,又怎么能打发无聊的改造生活呢?组长命令四大小天王教我们新贼跳舞,我笨拙的跳着,是因为内心还保持着与四大天王之间的距离,残留着仅有的那么一点点尊严。木棒打在腰间,我只有流着眼泪继续笨拙的跳着、唱着:“喽喽,呢四楼喽,喽喽喽喽,喽喽……”    在心惊胆颤中过日子,压力的承重,怎么可能不出错?特别是繁重的劳动任务,每天500个针药盒子,真不知社会上怎么那么多打针吃药的。我每折一个盒子,心里都诅咒为一口棺材,也为自己准备了一个。原材料在我手上发抖,虽然每天都希望能完成,可累积起来的任务丝毫没有给我完成的机会,因完不成劳动任务而挨打似乎连申诉的理由也没有。晚上加班到深夜两点,第二天早上8点钟又要开始劳动,就算深夜回到监舍也不让睡觉,早上也不能睡觉,集合跑慢了都要挨鞭子。监舍楼有三层,据说以前喊集合,走在后面的就从三楼往下跳,我在的时候已经安装了钢条护栏,连跳的机会也被剥夺。回到监舍,轮班红毛睡了,就让没完成任务的犯人叩床脚,张开双腿,弯腰把脑袋叩进下铺床下,床是学校宿舍那种。叩着不能动,一直到天亮,要叩近4小时,第二天早上8点回到车间还要挨打,集合点名吃饭的间隙睡着了也要挨打,劳动时打瞌睡要挨打,什么时候都是挨打。    深夜两点,没有完成任务的我真不知又要面临什么样的折磨。组长先是将我一阵拳打脚踢,然后叫我叩起。组长把我的双脚张得就快成一字型,地板很滑,我最多坚持5分钟就要倒下。我坐在地上耍赖皮不干了,宁愿挨打,特别是暴打,起码还可以用手挡一下。组长今天的心情特别好,戏剧似地问我睡板凳可以不?那当然不错了,一听到睡字,我就感到特幸福。我满口答应了。组长给我找来一根独凳,叫我屁股睡上去,脚和脑袋不准挨地,保持平行。真是什么方法都能想出来,我根本就睡不起来。这可是我自己选择的,他们打我更是理直气壮。他们还是不满意,没有新花样的演绎,他们怎能满足?组长又问我:“跟四大天王单挑可以吗?”四大天王早已经被折磨成排骨,几乎风都吹得倒的人跟我单挑,我满口答应了,组长还承诺,只要我单挑赢了就可以回监舍睡觉。    少大很流行单挑,无论对方的身材如何魁梧,两个人产生矛盾后都要预约在厕所去单挑解决,打完了,矛盾也没了,如果有一方不敢去,那将会一直被欺负到底。我这一次挑战的对象是四大天王,赢了还可以睡觉,我一定不会辜负组长的恩德,保证全力以赴。赢的标准是对方求饶认输才算,对付四大天王,我还是有信心的,平时挨打被欺负的我还真想趁机过把打人的瘾。组长派了其中的一个跟我单挑,我就像猛虎一样扑过去,拳头和脚尖并用,连膝盖都不放过,恨不得直接将其打死。    四大天王除了挨打以外,还真不知道如何打人,当然也不怕挨打,任凭我如何的打,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不会打人,但会咬人,咬住我的肉不放,打都打不放。组长再喊了一个上,再上了一个,四大天王一起上了,真要命,我感觉身上的肉像是在一块一块的掉落,太难受了,打得我不得不及早求饶,虽然免不了一顿暴打,但总算摆脱了四大天王的狼牙。我要命的尖叫和求饶的可怜样也算是打动了组长,看得出来,组长对这别出心裁的发泄很满意,他破例满足了我睡一个好觉的愿望。回到监舍,我怎么没有了睡觉心情,在难得睡觉的夜晚,我每一次都会躲在被窝里痛哭。    单挑在西方国家称为决斗,简单粗暴的化解纠纷,是在拿生命玩弄,手段非常残忍。在少大,如果是两个不同分队的少犯单挑,代表的却不仅仅是个人。单挑时只准赢不准输,输了还要挨本分队的犯人打,说什么丢了分队的脸,势必激起众怒。一时之气而绷紧的血管又拿什么来排泄,似乎除了最直接的挑战,对于血气方刚的少犯来说,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虽然大家都知道单挑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在没有经历之前,有时还真没办法压住自己的火气。我跟3分队的一个老家在达县的强奸犯为一句话而选择了单挑,多么激烈的搏斗,连厕所的水龙头都搞坏了。我们已经很隐秘,没想到还是惊动了分队组长,惊动了中队红毛。全中队少犯在红毛们的招呼下围成一个大圈,我和达县崽儿开始在圈中间打擂台,这种斗争已经成了分队与分队之间的斗争,从两个分队的激烈吆喝声中就能看出来。    我和达县崽儿在中间拼命的撕杀着,在掌声、呼叫声和咒骂声中搏击对方,谁也不敢认输,谁也不敢让着谁。我们两个足足打了一个多小时,从猛烈的拳打脚踢到后来的摔跤,气喘吁吁,更可气的是,我咬住他的手臂,他抓住我的下身,那不是成心让我绝后吗?我们两个谁也不能松手、松口。我们僵持着,一阵寒风吹过,不耐烦的观众们开始大骂,催我们赶紧厮杀得更加激烈些吧!好满足他们内心的狂暴。也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傻。我们是猛兽,猛兽是畜生,是被人类当成娱乐的低劣动物。在这样的决斗中,谁赢谁输?我们只是在纠缠中拖延时间,等待快点集合开饭,好摆脱这场无味的搏斗。我用力,他也用力;他用力我也用力;周围的观众还在吼叫,咒骂声又何时能够停止?爸爸有这么多年积累在内心的责骂,又怎么可能想起对亲生儿子的关心呢?    我送走了爸爸,望着爸爸离开大门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爸爸,喊得多么不易。我看着爸爸回过的头马上又转了回去,像是在逃避,可我又明明白白感觉到爸爸是想转过身子跳下台阶回来拥抱我的。我叫爸爸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再也忍不住哭了,把正欲脱口而出的话咽下肚子——爸爸,孩儿错了!我想象着爸爸是否也在流着眼泪,那是一个父亲挂在皱纹面容上的思念。越想越伤心,真有些痛恨自己没有扑在爸爸的怀中痛哭一场,我真的有好多苦想对他诉说。难道我已经不再承认爸爸保护儿女的臂膀?不敢承认爸爸爱儿子的事实?难道爸爸的怀抱已经没有了温度?吃着爸爸从老家带给我的蜂蜜,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甘甜。我把一罐蜂蜜拿来孝敬了红毛,面对现实,我最终还是要面对接见而没有上账的现实,哪怕是对亲人真实的表白,或者是情感深处最真的反映,潜意识里都会受到现实的压制。     蜂蜜在高墙内可算是稀有之物,其价值胜过金钱。值星员在检查包裹是否有违禁品的时候就想将其占为己有,我没能懂事的奉送,得罪了他们。我把蜂蜜拿去送给了分队组长,目的是期望减少点劳动任务,睡个好觉。值星员是一个多么大的群体,他们的上司可是中队总监,是在中队长面前都大红大紫的犯人。一罐蜂蜜不像是上在账上的金钱可以每个红毛都用点,奉送的时候也不可能分散了送。不难想象,爸爸送给我的蜂蜜惹祸了。    强奸犯在看守所挨的打比谁都要多,但在一中队,强奸犯却是其中的霸王。少年管教的对象大多未满十六岁,并且没有任何关系,有点经济或关系的家庭又怎么可能没有办法摆平不经过法院判刑的处罚呢?强奸犯中,有的是惨无人道的用火炮去炸女孩子的下身,不要以为这些只能在电视里面才能见到,对于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们,对录像的模仿能力绝对是一流的。    我本来是不想写的,那样会让自己失去很多颜面,可我不能摆脱噩梦缠绕。为了这份真实,我又怎么能不写呢?就是爸爸接见我的当天夜晚,那个充满恐怖的夜晚?红毛们把我叫到直属组监舍,脱光了我的全部衣服……冷风萧萧,微弱的灯光下,正在丧心病狂的进行着各种惨无人道的行径,只为了那瞬间的刺激和痛快。    红毛们把我按倒在床上,让我爬着翘起屁股。他们则拿起筷子头猛插,同时还把“老干妈”辣椒酱往里面插。一根筷子插过换两根;两根过了换三根……以此换下去,换到最后的十根筷子。屁股如火一般的疼痛,连号哭的声音都显得那么辛辣,红毛们却在一旁哈哈大笑,那些恶心的狰容如何才能从我的大脑褪去?血液顺着股沟流下,不停地流着,红毛们把它当成是处女血,迎来又一阵哈哈大笑。    屁股流出的血液弄脏了红毛的被子,脱下来的充斥着尿骚味的衣裤让整个监舍都奇臭无比。红毛们便想尽办法来收拾我。他们让我叩起鼓动全车间30多人排起队来打我,责令我不准还手和躲挡,他们要求每个人至少打3分钟以上,而吃我蜂蜜的组长就站在一旁哈哈大笑;他们随后又把木凳子翻转,让我跪在四个凳脚上,口中不停的喊:“我是流尿狗,我有处女血……”他们还让我把脑袋放进流了尿的湿被窝里半个多小时以上……总之,爸爸送的那罐蜂蜜没有给我带来丝毫甘甜,再加上自己一直以来的尿床顽疾,我吃尽了苦头,比同类同龄的犯人受苦受折磨。第三十六章 泪写家书    花一般的年龄凋落在雨季,是暴风雨的袭击?是缺少阳光,缺少爱的滋润,随风飘零。常言道:落叶归根!而他们却在成长季节中,便凋落在泥潭里。好不容易有两天休息时间,充当三无人员有些年头的少犯们多么希望提笔给自己的爸爸妈妈写封信,求得原谅,或托付一些关系改变现状,实现钦慕已久的一顿加餐和一包属于自己的香烟。    我提起笔却不知道写给谁,哪个亲人愿意花钱给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在高墙内逍遥?我不敢奢望,而那些有着相同处境的同僚们还抱着莫大的希望,他们想告诉自己的亲爸亲妈,真的有好些日子没来见他们了。他们有千言万语要对亲人们诉说,只恨自己未曾读几天书,不能将心里话凝聚在字里行间。    我很幸运,认认真真读完了小学,并且是在爸爸的严格要求下完成的,再加上多愁善感的心境,把自己内心想说的话写在纸上,在抒情方面还有一些造诣。这也许就是我在同改(一同改造的伙伴)面前的优势,为了得到他们劳动上的帮助,没有优势也得装作有。当然,我不仅仅是帮他们写信,同时也在忏悔自己,也曾把自己在少大受到的非人待遇归结为罪有应得,却依然充满了抱怨和恨意,我在悔恨与仇恨中挣扎。    我帮一个12岁的少管人员写信,12岁的他已经吸毒两年了。他的爸爸因为贩毒在坐牢,后妈因为吸毒在戒毒所里关起,唯一自由的亲人是近70岁的奶奶和不想承认自己的亲妈。他是因为在大街上骑自行车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女士,女士很生气,走过去给了他一耳光,他不服气从包里摸出一把水果小刀刺向女士的胸口,经抢救无效死亡,而被送少年管教两年。他是少管所唯一还要过六一儿童节的犯人,他特别喜欢童话片。他被红毛们当成小幺儿戏弄和取乐,也被欺骗和怜惜着,他过的日子让我既羡慕又嫉妒。他不仅仅给红毛们捶捶背、揉揉肩,还给个别管理捶背按摩过,有时按摩到深夜,直到管教呼呼睡着为止。他本身是可爱的,就是因为红毛犯人的娇宠,也开始仗势欺人了,使得其他混得不好的同改在背地里都恨他。他毕竟还小,需要热闹和被重视,所以经常到我们监舍来串门,讲讲在管理办公室端茶倒水时的见闻。他说到给一位“妈妈”级别的管理按摩时,总是热血沸腾,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所为“妈妈”其实是中队后勤的女管理,她一点也不温柔,打人的方式很简单,却杀伤力强,脱下高跟鞋,用后跟当武器在身上乱打。他为了讨好红毛,炫耀自己多么受宠,居然振振有词的吹嘘给女管理按摩的全过程,就像黄色故事一样,他按摩女管理的黄色与暴力在中队传为佳话。小家伙细皮嫩肉的。    小家伙口述,让我帮他执笔。他问爸爸,您在牢里还好吧?您肯定混得不好,我还天天抽烟呢……他问妈妈,您的毒瘾戒了吗?这里的哥哥说,有其父就有其子,对吗?他最后要我执笔写信给他的奶奶要钱,他撒谎说如果奶奶不来接见,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使得奶奶拖着病老的残躯急急忙忙跑到少大来见这个孙子,一点也不敢怠慢。我帮辉哥写信,他的父母自从他进少大以来就没接见过他,他也没有写过一封信回去。我们之所以叫他辉哥,是因为他是中队刑期最长的一个,抢劫强奸罪加在一起共判了十三年,犯罪时才16岁。辉哥从小在重庆郊区的一个工人家庭长大,从他面善而瘦弱的外表下,真不敢相信他能犯下如此滔天罪行。他要我帮他写的第一句话就是:爸爸妈妈,我很您们!他的降临给这个工人家庭带来了欢乐,他的家不算富裕,但很温馨。他若有所思的回忆着曾经的家,脸上透露出一丝温和以及诡异的一笑。    辉哥从小就受到爸爸妈妈的娇生惯养,老师夸他聪明,邻居夸他懂事,只可惜好景不长。十四岁那年,爸爸妈妈的感情开始破裂,使得他一天郁郁不乐,也没心思读书了。父母离婚后,他判给了爸爸,爸爸好不容易给他带回来一个后妈,漂亮的后妈只比他大五岁,并且还是夜总会的坐台小姐。爸爸着迷般的依着后妈,强迫他当面叫妈妈,不愿意叫的他为此挨了一顿饱打。他难为情的和后妈相处着,在单独相处的日子里,面对丰满胴体的诱惑,他开始失眠了,同时也开始逃避。他去妈妈家,妈妈已经结婚,不方便留下自己的亲身儿子常住。他不知不觉跟社会上的混混搅在了一起,一起谈论后妈的身体,谈论女人的私处。他没能按耐住欲望,把自己的女同学按倒在床上,强奸后又将身上的手表、传呼机抢走……在陈述自己为何犯罪的时候,他在法庭上承认了后妈的诱惑,让父亲当场恼羞成怒。爸爸不再理睬他了,妈妈也因为他犯下的是见不得人的罪过而放弃理睬他了。因此,辉哥的大脑里只有恨,想尽一切办法也希望将恨意表达。    我还帮刚娃写了一封没有地址寄出的信。刚娃跟我一样大,也是十五岁,重庆合川人,父母都是农民,因为盗窃罪被少年管教三年。他说妈妈是这个世上剩下的惟一亲人,爸爸在他九岁时就死了。爸爸得了肺癌,死的时候,妈妈已经丢下他们跑了。他让我写妈妈自私。他也非常怀念奶奶,比爸爸先死。爸爸死的时候叫他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妈妈,他便一个人在城市的角落寻找妈妈,接受饥饿和寒冷,后来跟社会上的混混一起以偷盗为生,直到现在,他还忍不住感谢那个混混曾在他饥饿的时候给了一块面包。他好想妈妈,看着监舍这么多人给父母写信,他也忍不住要我帮忙,却没办法找到妈妈收信的地址,他流着眼泪让我写下最后一句:妈妈,您在何方?我帮很多犯人写过信,这些犯人大多都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不是因为我同情他们,只是我也希望结交两个底层的朋友。可怜的他们跟我一样受着打骂,跟我一样见不着双亲。有的还跟我一样早已离家出走,他们的爸爸妈妈各自为家,他们多么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啊!父母离婚后,他们大多跟着父亲,父亲的打骂在心中留下了永远的恨。他们都知道自己的亲妈已经改嫁,已经不再理睬自己了,但他们还是侥幸的希望用真情打动妈妈,他们还相信母爱的伟大和执着。他们千百遍的给自己的父母说对不起,千百遍的请求原谅,他们的悔过只针对那个能带给他们希望的亲人,瞬间迸发出来的善良,也只有关爱才能将其留住。    情感的汇聚,字字见血的倾诉,少年犯们还把这些编撰成一首首动人伤感的歌曲传唱,其中最能振奋人心的莫过于《狂风暴雨》了。每当唱起这首歌,少年犯们都会情不自禁的哭鼻子,特别是唱到最后的那一声高呼妈妈,震人心扉!    《狂风暴雨》开始唱了。听:  那天风狂雨下正大,我没听妈妈的话,狂风暴雨中,我迷失了方向,一步一步走向悬崖,悬崖上,儿叫一声妈,迷失的孩儿要回家,寻遍了天涯的路,哪里有我可爱的家……    那天风狂雨下正大,我离开了亲人离开了家,狂风暴雨中,我迷失了方向,一步一步走进高墙,铁窗下,儿叫一声妈,受伤的孩儿要回家,跪倒在妈妈的脚下,求妈把儿领回家……家……家……家,妈妈呀,儿错了!妈妈呀,儿错了……妈妈……(一声狂喊结尾)    我帮其娃、陈娃、熊哥写的信,就打动了他们的父母,千里迢迢跑来接见,几年不见,双双抱在一起痛哭,场面委实令人娟然泪下。父母用真爱鼓励着他们好好改造和反省,为他们即将冰冻的血管注入了新鲜血液。第三十七章 疼痛的一夜    一年一度的春节到了,所有少年犯都期盼的那几天,不仅可以饱餐几顿,还有三天假期,账上有钱的还可以喝几口白酒。三无人员把平时每个月的五元工资节省下来,就是为了能一醉方休。当然,每逢佳节倍思亲,少年犯们想家和想念父母的情结也会更加浓。    春节头一天的下午,中队长为全中队少犯开会嘱咐,由管理带队把整个监舍都搜过一遍,私藏的刃具、现金等违禁物品一律没收。值星员们还搜了我们全身,连鞋袜里面都不放过。中队长说了几句宽慰的话,给三无人员赠送了牙膏、牙刷和糖果,希望我们忘掉改造生活中的苦楚,过上一个平安愉快的春节。    春节的头天晚上,大家就睡不着了,议论着团年饭有几样菜,老犯们夸夸其谈往年春节的得失,搅得我心怦怦直跳。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是三天假期的轻松和愉快,假期里可以看电视、录像;有游园活动和奖品;还有拔河比赛……节目是为了冲淡无聊和寂寞,少年犯们很容易在空闲下来胡思乱想,这三天可是逃跑和自杀等重大违规的频发期,是很残酷的。    一中队二楼过道有一台电视机,平时就几个红毛准时坐在那里收看,少数完成了劳动任务的就站在后面跟着看一会儿。遥控板掌握在红毛手中,不要奢求还能选到自己喜欢的频道,能顺便看会儿已经很不错了。红毛之间也有为了频道不能统一而打架的,每当这时,我们是有多远跑多远,生怕受到误伤。我这种完不成劳动任务的只能趁上厕所之际打望一眼。我特别喜欢听到当时最流行的歌曲《心太软》,在车间劳动时,偶尔也能听到红毛哼唧。我还特别喜欢孟庭苇,一听到她的歌就要走神,特别是那首《谁的眼泪在飞》,是我的眼泪一直在流,流星的眼泪没有,流星看着我的眼泪在飞,却不愿意给我一句安慰。    早上起来吃过早饭,所有的犯人都忙乎去了,要么坐在一堆闲谈,要么整理一下个人卫生,要么打牌娱乐一下,看见大家露出和善的表情,我也忍不住远远的望着窃喜一阵。我不由自主的一会儿到监舍,一会儿到二楼走廊闲逛着,身上散发出来的尿骚味迫使与我碰面的人都要捏着鼻子,还有些无聊的同改在一边窃窃私语议论我。我没有在意,狠下心把尿湿的几件脏衣服抱到洗手间,刺骨的冷水让我的手通红,好不容易洗一回衣服,溅起的水珠浸湿了穿着的衣服,使得我一整天都冷飕飕,又不能到床上去睡着取暖,床上更加潮湿。中午的饭菜跟平时一样,只是水煮白菜里面的油水明显增多了,煮过腊肉的菜汤预示着晚餐一定很丰盛。好不容易等到下午四点钟,中队要派60个人去伙食中队端菜。我很积极的排到队列中,非常乐意为丰盛的晚餐效劳,只可惜被值星员喊了出来,问我端回来的菜谁吃?端菜时在路上偷吃几块肉是很正常的事。    晚餐没有让我们失望,四菜一汤,四个全是荤菜,水煮汤菜反倒成了稀缺品。我们十个人围在一起,也不用分了,大家其乐融融蹲在地上吃,剩下的菜才会分。我是用一个大洋瓷盆分出来蹲在一边去吃的,尿骚味影响了他们的食欲就不好了,他们对我也进行了特别照顾,专门多分出一些。    我简单吃了一些菜,也学着同改们把拼盘里面的腊排骨和花生米留着,晚上看联欢晚会的时候可以喝几口白酒。白酒原本只有红毛才能独享,只有春节的时候,红毛们才会开恩,睁只眼闭只眼,隐隐约约还是同情高墙下的每一位都不容易。    大年三十的夜晚,我们被强制端凳子坐到二楼走廊看春节联欢晚会。等管理走后,该打牌的打牌、该回房间喝酒的喝酒去了,电视机下面坐着的没几个人,谁也没心思看什么晚会,在社会上的混混有几人是专心一致看完春节晚会的?玩到深夜一点多钟,被管理责令躺在冰冷床榻的我们也不见有人进入睡眠,反让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涌上心头……    我悄悄地躲进被窝里,连气都不敢出大了,监舍有两个红毛已经喝醉。我没能睡着,明显的感觉到有人在被窝里抽泣,好像就是红毛中的一个,声音非常细微。为了安全起见,少大的监舍一直以来都是开着灯睡觉,幽暗的灯光更是照得我睡不着觉,我蒙着头也没能睡着。我顺手在枕头下面小心翼翼拿起平时写信的圆珠笔和一个小本子,我多想给爸爸妈妈写封信啊!爸爸妈妈能看见我写的信吗?妈妈的信该寄往哪里呢?我慢慢地把笔和本子放回枕头下,一会儿又忍不住再次拿出来,我真想他们。我想象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团年饭的快乐日子,我在本子上写道:希望爸爸妈妈、两个姐姐,还有我死去的婆婆,请您们不要因为我的不存在而过得不开心,您们就多给我摆一双筷子吧!只要您们摆好筷子,就一定能感受到我就坐在您们身边,感受得到我的淘气。我太想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团年饭了,越想越想哭,哭着叫爸爸妈妈、姐姐和奶奶们千万不要责怪我,孩儿今年不能回家。眼泪在止不住的流,流不尽的是对过去的怨恨和对未来的担忧,更多的还是现在的无助。我咋办呢?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号哭起来,哭声惊醒了全监舍的犯人,也不算是惊醒,他们压根儿就没有睡着,他们都在抽泣,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脆弱,就像不愿意承认自己不想干坏事一样,谁会说自己是在悔恨?我的号哭惊动了大家,把大家从挣扎中带到现实中,多么残酷!十一床被褥都在蠕动,我看见他们在替换眼神,惊骇得止住了哭声,看见他们纷纷下床朝我走来,他们要干嘛?他们有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红肿,他们原本也在想家,原本应该是值得同情的,他们冲我走过来要干嘛?    刚才还流着眼泪的他们为什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狰狞可怖?十一个犯人来到了我的床前,将我从床上拉起来,他们干吗要打我?难道十一个人全打我一人?我不能这样被打,我要反抗,我还手了,我豁出去了,我不要命了……我在反抗着。我们不知道打了多久,打得大家都累了。他们从最先的打我到后来的互相殴打,他们原本是没有仇恨的,在囹圄,为何还要自相残杀?为何还要用肉体的冷痛来减轻心灵的疼痛?难道只有这样才能让少年犯不想家吗?不想念自己的妈妈?    打累了,个个鼻青脸肿,有的流着鼻血,有的流着眼泪。那些暴徒们,歇息会儿吧!无论怎样的伪装,也不能控制住七情六欲,不能化悲痛为快乐;疲惫不堪的孩子们,我们都躺下吧!躺在对方的身上,躺在刚才被我打或打我的同改身上,地板太冰凉了。真累了,狂暴而残忍的发泄过后,我们还是不得不回到现实,现实的凶狠只是脆弱的伪装。我们都失去了一切反抗的力量,甚至连同生活的信心都失去了,我们全然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互相拥抱着、温暖着。这样或许有片刻的慰藉,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停下来的心跳更加难过,我们抱在一起哭得更凶了,不是因为肉体的疼痛,肉体反而不痛了,再怎么痛也抵不住心灵的疼痛?在这种特殊环境下,有的在反省,有的在反抗,如果能走出去,有的充满了报复的理想,仇恨的种子就在这里慢慢生根发芽。也不知为什么,当我们依偎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怨恨他们了,更不怪他们打我,他们打的是寂寞啊!我突然发现他们一样很可怜,一切都是命运的不公,我怎么也有了报复社会的冲动,我怨恨着一切……    第二天,第三天,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管教问到脸上的伤痕时,也没有任何一人愿意告诉实情,就想隐瞒自己的善良一样隐瞒罪恶。我和监舍的同改们和蔼多了,大家把我的尿床说成在床上画地图取笑,我也不生气了,傻乎乎的跟他们一起笑。我没有参与拔河比赛,只在一旁为他们鼓掌加油!他们每个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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